「我只剩眼角的一滴淚光,怎能把這世界照亮?」這是許美靜的〈鐵窗〉。和大部分的情歌一樣,這首歌的主旨是:「我過得好慘,都是你害的。」
我因此想起羅賓威廉斯演的「迴光記憶」。故事是未來某時人類發明了記憶晶片,植入後便與神經一同成長,以影像方式存放一生的記憶。於是「記憶剪接師」一職應運而生:人死了以後把晶片取出,由剪接師將逝者一生的記憶剪接成一部短片,在葬禮上播放,至親好友因此得以回顧死者的一生。
羅賓威廉斯就是這一行之中的佼佼者。他以不挑客人聞名。許多剪接師不願意接政客、惡人的案子,因為他們的惡行都如實記錄在晶片裡,但剪接師受家屬所託,非得替他們「隱惡揚善」不可。大部分剪接師覺得有違良心寧可不接,但羅賓威廉斯卻不在乎。
是為了錢嗎?他家裡有一個很有未來感的剪接台,看起來很炫。羅賓威廉斯低調、謙卑、像個悶葫蘆。羅賓威廉斯以演技成功地預示,他是個有秘密的人。直到他吐露了不挑客人的原因:他以「食罪人」一般的心情,為惡人剪出一個美化過的人生記錄。
「食罪人」是古時英國曾經盛行的習俗。人死了以後,在胸膛上放一塊麵包,眼睛上放兩塊銅錢,「食罪人」把那塊麵包吃下,象徵著將死者一生的罪承接過來,然後那銅錢就是賞錢。如此死者便得以擺脫此生的罪愆,終得安息。至於「食罪人」一職,總是乞丐、遊民等地位低賤的社會邊緣人來當,至少有東西吃、還有兩個銅板可拿。
在羅賓威廉斯吐露心緒以前,我忍不住嫌惡這個為虎作倀的角色,但原來,他是心裡懷著秘密的人,獨特的經歷使他願意謙卑,願意承擔。攫住我的,就是這個「食罪人」的典故。吃屍體上的麵包,其卑微低賤難以想像。當一個人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心中的愧悔浮上來,今生的錯誤與遺憾已經無法彌補;唯有期盼「食罪人」承接今生的罪過,做個了結。當個審判者多麼尊貴,當個食罪人多麼低賤;但是「食罪人」是給予死者終極安慰的人。
食罪人提供一個人在死亡最後階段所需的溫暖,然而這樣高貴的工作、這麼大的付出,是由一群被擠壓到社會底層、各方面條件最為貧薄的人來承擔。奇妙的是,與情歌所唱的截然不同:世界常常被那僅剩的、眼角的淚光照亮。
2010/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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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
ReplyDelete我才確定了
那一滴淚光
「就是那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