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28

理想的下午


應當要寫期中報告的這一天,出門買醬油,葡萄好便宜順便也買一串,回來做紅燒雞,細細的切蒜頭,切完了切蔥,煮茉莉香米再炒個青菜,吃飽了以後還是東玩西玩,朋友提醒我Newsgator裡面無名小站的部落格都壞掉了,難怪很久沒消息,現在都修好了。落日在斜斜的窗外。

歐洲,想像太多,全是投射。簡而言之,他們也沒有比較文明。路上總有人遛狗,沒見過哪一個帶了紙袋的,所以遍地黃金,總讓我想起那嫌棄埔里太髒的日本人,叫他們來阿姆斯特丹,看他還吠不吠。洗乾淨了的濕衣服披在暖氣上烘乾,我覺得挺危險,但大家都這麼做。人人橫越馬路,交通號誌僅供參考,丹麥與荷蘭皆然,待我去德國再改掉此惡習也不遲。運河阡陌縱橫,橋上有時嵌入一個座位好詩情畫意,但俯望那水亦不敢恭維,人類就改不了往低處丟垃圾的死性子。我住在有錢人住的區域,小小的孤島,兩座小橋與外界相連,其中一座永遠是臭的。順便想起來為什麼買了葡萄,因為有個人把一盒葡萄硬是掰開了吃一顆,然後表情滿意地拿了另一盒葡萄。

同學們都說這裡功課比較重,但我沒感覺,大概是皮變厚了。講義讀不完是常態,沒讀完還是每個禮拜交摘要。要交期末報告的大綱,沒問題,唬爛擋過去先,老師讀了以後回信說:題目很有趣,我只是不知道你要怎麼做……我大笑想那當然,連我也不知道哇。

天氣漸漸的好了。有空叫漢娜教我做菜,我應該學著用香料,現在太依賴雞湯塊了,不喜歡。雖然這麼說但也好像就常常沒空。呵,真的得寫作業了,吃個橘子吧。

2007/03/16

活龍之家


迅雷不及掩耳,我又搬家了。

前房東小姐是個陰晴不定的人,一會兒說沒關係,回過頭來又嫌東嫌西,直到我也受夠了。房東小姐願意讓我住到三月底。但是我不想,誰要跟那個神經病多周旋一個月啊!二月下旬又重複著一個月前的情形:日日黏在網上,一接到電話就想辦法約一個最早的時間去看房子。我走進走出中央車站許多回,心裡的OS是:我是女超人!有時候是:呵呵,幸好我夠堅強。如此又看了好幾個房子。

波折令人謙遜。我已不堅持要studio,開始看分租房間共用設施的,如果只跟一個人共用,那就共用吧。一個北邊的房間,年輕的中東男生搞不清楚狀況,胡亂說我可以在那裡註冊,詳細問後根本就不行;更遠的北邊,五十幾歲的男人離了婚正在看心理醫生;遠遠的南邊下雨的夜裡,一個烏干達人在聯合國工作但內容成謎;一個年輕的飛行員,我本想好啊,他永遠不在家,結果他還在受訓,還沒開始飛;一個運河邊的夢幻漂亮房,但除非找人一起住,不然住不起;然後是一個老頭因為我沒有租他的房子而惱怒,打電話找我的荷蘭朋友抱怨了好久。荷蘭朋友客氣地提醒我要認清現實。我便知道我用盡了他的耐心。

最後那個禮拜一——那時並不知道,只覺得是一個沒完沒了的過程裡的一日——二月眼看又見底了,我有幾個約,感覺這樣就幸運極了。非常市中心的地鐵站旁邊一個八平方公尺的房間兩百歐元,沒網路,但是附近有學校的建築,我想也許我可以偷到無線訊號呢。房間很小不在話下,那個男人像個毒蟲。何況我放眼望去沒看見另外的房間,他想必就住在客廳裡吧。

我說:你有權利出租嗎?
他說:我這樣做十年了,沒人說不行啊。
我說:你不用網路喔。
他說:網路很危險。上個月警察跑來我家說我上網這樣那樣,然後把我的電腦帶走了,所以網路很危險,你幹什麼他們都知道,我不要再用網路了。

我走出來時想,他付我兩百歐元我也不敢住呀。坐車去南邊看一個分租房間,狡猾地編個藉口約個最早的時間。房間在地下室,房子不壞但是室友不大對,五十歲的美國女人跟荷蘭男友分手,乳癌控制住了但還在觀察,五十五歲的澳洲男人剛跟妻子分居搬來這裡。我跟美國女人聊得不錯,但多少覺得是一個沮喪的強顏歡笑之屋,何況她沒工作,會一天到晚都在家裡。

不遠處有另一個studio,是當天下午才貼出的廣告,正新鮮。我狡猾地在email裡說我今天就可以簽約,卻不提我只要住六個月,果然贏得一個回音。小小的套房什麼都有,懷孕的房東知道我只住短期,顯露猶豫的神色,但我早想好了,打算說:「雖然六個月後妳要再找房客,但是我現在就可以付現簽約,所以現在就省了妳的麻煩。」就在我正要說的時候,她說:「我們只有共用一個東西,就是妳房裡的洗衣機與乾衣機。我一個禮拜只會用三、四次,妳出去的時候就掛個牌子……」當場心裡警鈴大作!一個禮拜三、四次,前任房東小姐也是這樣說的啊!我心裡尖叫不止,就把話吞了回去。

坐車回中央車站一直覺得後悔,那樣的房子一旦沒有立刻租就是沒了。晚上有最後一個約,一個「半個」公寓,兩半各有自己的進出門戶,相連的部分就共用廚房與衛浴。四百歐元,價錢像騙子。有了瓊凱瑞經驗,我前一晚窮極無聊走去探探虛實,看見那女生的名字確實在信箱上。漢娜,與一個德國姓氏。感覺必然有詐但還是飛蛾一般撲去。

她長得很日耳曼人,膚色蒼白,嘴唇堅定。但她卻出奇的溫暖。房子是對稱的兩半,進門處是臥室,有一面可怕的藍牆,漢娜呵呵笑著說:我看妳大概得重新漆過。然後是一個大大的空間什麼也沒有,但我用虛線畫出一張大書桌,與一個舒服的閱讀角落。漢娜有朋友在,我們一起喝杯酒。我知道了她是做環保的,她知道了我是寫書的。

酒喝完了也送走了朋友,我說:那再來怎麼辦呢?不如我現在付妳押金,妳給我鑰匙,我搬一些必須的家具來,然後三月就可以正式搬進來了。
漢娜猶豫了,然後說:我想我可以直接給妳鑰匙。外面下雨,我不想讓妳出去找提款機再跑回來付我錢。
我說:不不不,我帶了錢。這樣我們都得到一點什麼,很公平。

這就差不多是我們相處的基調。從第一天開始我就在這公寓裡睡得很香甜,在浴室裡唱著歌;即使百廢待舉,缺這缺那。半個月過去了,牆漆過了,燈裝好了,附近的路也全認清楚了。禮拜一與四是垃圾日,也是我的散步日,拾荒拾來堪用的籃子、腳墊、靠枕等等。我的家。

前任房客是賽浦路斯人,他一定幻想自己在愛琴海:



一罐油漆,就化腐朽為神奇:



虛線畫成的大書桌實現了:



閱讀的角落也確實舒服(腳墊來自垃圾堆,黃色水仙花是漢娜送我的生日禮物):



工作時面對的窗景,荷蘭天氣不壞:



離開前一個地方時頗有一些好主意,可以讓那個房東小姐在我消失以後幾個禮拜氣得跳腳。終究沒做。離開以後,有時後悔沒做,有時覺得世間的是非比我所見更複雜,如果能夠算了,就算了。誰叫我許願說要當旅行者,少當留學生;哈哈哈,沒問題,讓妳找房子和搬家,高興吧!

我每每又想起爬安娜普娜的經驗。累斃了,有完沒完啊;但休息休息,又是一尾活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