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23

16 喜馬拉雅初體驗


和小豆子大吵一架。起先這樣這樣然後她居然那樣於是我就覺得這樣但是她卻那樣去了……我應該要憤怒的,但是因為是她,我感到深沈的悲傷。

然後我醒來,一驚,大部分的細節都嚇忘了。但那是個很逼真的夢境,我全心全意的悲傷。醒來時感到害怕,吵架是夢的,是假的,但是我卻真實的經驗到那悲傷了。夢裡不知身是客,夢醒時知嗎?

夢都是借位說話的,夢見是小豆,就表示不是小豆。那我跟誰吵架?

租來的五十公升大背包直挺挺站在地上,奇怪,好像沒帶什麼嘛,卻也塞滿了,睡袋還外掛。我一背就幾乎直不起腰來。它長那麼威武,叫它背我算啦!當初Tika說他最多可以背十二公斤,這大概八公斤吧,沒有超過限度。我舉步維艱。

Tika和我約在一家小店,因為在路口叫的計程車比較貴。早餐盛在鐵盤子裡,土司、蛋與炒馬鈴薯。我們聊到即將揭曉的美國總統大選,尼泊爾人對阿富汗受到的攻擊很同情,非常討厭小布希。Tika跟我開玩笑,用一隻指頭勾起我的大背包說:「A piece of cake!」

一片蛋糕。意思是完全不成問題。

Tika跟我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高,只比我重五公斤而已。他俐落的一抖,背包就伏在他肩上,輕便貼合像一朵雲,我想到Tika要背著它陪我走十一天,心裡既歉疚又自卑。幸好我昨天收行李的時候已經想過了,所以我為自己收拾了另一個背包,放著錢、護照、防曬油等等。雖然不成比例,但好歹做做樣子嘛。

坐計程車到Phedi。尼泊爾的地名令人困惑,翻開地圖,Phedi就有好幾個。phedi有「基礎」之意,所以好幾個山腳下都叫做Phedi。但這個Phedi是大部分人爬安娜普娜基地營的起點,公路從波卡拉一路伸進這個蒼涼的地方,左邊是枯竭的寬闊大河,河對岸是山,綠綠的,右邊也是山,泥黃色的岩石看起來冷酷無情。

我在想早晨的夢。在親近的關係裡吵架,我想那夢的主題是「決裂」,「掀開底牌」。暫解如此,還是不甚明白。

車在無何有之處停住,Tika用下巴向右一指,我抬眼一望,懾人的泥黃大石依稀有路。如此開始我的喜馬拉雅初體驗。

前三十分鐘是震撼教育。之字形石階一路往上,Tika的頭已經不見,大背包好像一隻立起來走路的大甲蟲,也一路往上。我苦苦追趕,又不肯開口求饒,第一次偷偷看手錶的時候,才過了十五分鐘。三十分鐘後走到一個小小的平台,藏人在那裡賣手工藝品,Tika讓我休息,我如獲大赦。同樣在那裡休息的還有另一個遊客,另一個嚮導;兩個尼泊爾人嘰嘰咕咕去了,兩個沒用的遊客各自喘著大氣,誰也沒想理誰。

過了那一段以後,就不再有急上坡了。山徑上上下下,偶然經過一戶人家,倘若戶外放了兩張桌椅,那便是一個茶店了。偶然經過幾戶人家,鬆鬆散散的錯落,那就是一個小村子了。忽然冒出幾個翦徑小賊,笑著唱著歌,鐵盤子裡是橘黃色的鮮嫩小花。劫匪的平均年齡大約四歲,犯罪手法是小手拉小手,不讓我們過。留下買路財,送你花一朵。Tika要我給他們兩盧比,我沒有零錢,給了十盧比,小小的毛派得意的喊叫,Tika翻譯給我聽:「我們有十塊錢了!我們有十塊錢了!」

此外Tika的解說我全聽不懂。他指著田裡種的植物嘰嘰咕咕,我敷衍點頭;他指著屋簷下織布的老太太,在自己胸前比畫著交叉的模樣嘰嘰咕咕,我又敷衍點頭。後來我發現大部分的田裡都種著同一種結著細碎顆粒的金黃色植物,問他:「那是什麼?」「小米。我早上就是在告訴妳,那是小米。」「喔!」

我的感冒還沒有全好,爬山的前兩個小時我不斷的擤鼻涕。中間兩小時我改用擦的。後面兩小時我面不改色的把它吸回去。如此到了一個沒有電的地方,Tika問我要住這裡,還是下一個旅棧。「那還要走多久?」「一小時。」Tika說一小時,大約是一個半小時。我想,第一天幹嘛那麼拼命呢,決定住下。

這是個非常簡陋的地方,整個房子好像顫巍巍怯生生的站在山裡。我的「房間」在二樓,是木頭隨便釘一釘做成的,牆上糊著報紙,大概是怕沒有磨光的木屑刺了手。陽台面對著大山,底下是他們的菜園。我就看著女主人走進這片菜園裡,拔了兩手芥菜給我做花素蒸餃。

四周都昏暗了的時候,男主人才回來。蠟燭顫巍巍怯生生的站在桌上。他叫Santos,穿著很奇怪的服裝,米白色的布在胸前交叉,有點像以前我媽媽用來把小孩背在背上的那種長巾。我問Tika:「那是尼泊爾的傳統服飾嗎?」「那是Gurung族的傳統服飾。我早上就是在告訴妳,那個老太太也是Gurung族,她正在織這種長巾。」噫,一天被抓包兩次。Santos示範給我看那條長巾的妙用無窮,可以把東西兜在懷裡,也可以纏過來繞過去,還是把東西兜在懷裡。

Santos的小孩與爸媽都住在波卡拉,只有兩夫妻在這個沒電的山裡經營旅棧。(好奇怪,誰會來住啊?)Santos的父親曾經去印度當軍人,因為印度軍人的月薪是一萬盧比,等於尼泊爾人的年薪,尼泊爾人就這樣四處冒險去為別的國家打仗。

沒有燈光,星星就囂張了。銀河是一道糊糊的牛奶路。我領取一支蠟燭顫巍巍的回房去,才第一天我就起了二心。「不然,不要去Poon hill,我也無所謂。」

7 comments:

  1. Anonymous8:13 PM

    面對你所愛的人或事,不能表達憤怒,只好積成悲傷,然後丟給甲狀腺拼了命新陳代謝。
    你的「愛」是誰?無法生「愛」的氣,又是為什麼?
    PS.實情通常是我這樣這樣然後你居然那樣於是我就覺得這樣但是你卻那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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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Anonymous11:07 AM

    我之前的登山嚮導說這條路線是"觀光客基本路線"(甚至包括走十幾天到基地營的都算!),但也辛辛苦苦爬了我5天。我跟嚮導說我要自己背自己的包包上山叫他不要幫我,然後每到一個有趣的地方就停下來從包包拿出小熊拍照。於是他就說我是一個愛逞強的人。

    等我下了山得了重感冒,坐在lodge外面幫小熊拍照的時候,一個沒見過的美國人跑過來跟我說:原來傳說中那個硬要自己揹背包還帶著小熊的台灣女生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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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亂解夢小豆子:……

    pr:拍拍拍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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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Anonymous11:46 PM

    這裡真是令人“眼花撩亂”啊!我上了2次,花了1小時吧!才搞清楚出入口,還有該如何參觀與留言!真累人!人家無名小站都好體貼我們這種電腦白癡,所有指標清清楚楚,重點是都是中文!

    真看不出來你是那種會被網路黏住下不來的人耶!


    在龍涎居向你要網址的原住民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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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Anonymous3:24 AM

    我也有過這種夢境, 夢裡不知身是客, 醒來悲傷難止. 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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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Anonymous12:14 PM

    如果夢是借位說話,夢見的那個小豆會否是另一個你自己?會否是裡面的你跟外面的你在吵架?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裡面的你明明要這樣這樣,然後外面的你居然那樣去了。於是裡面的你又覺得那就這樣,但是又外的你卻又那樣去了...

    憤怒只是外衣。是應該要對自己感到憤怒的,但是因為是她,讓裡面的你和外面的你鬧翻了,所以只能感到深沈的悲傷。
    揭開外衣,你看到了更裡面的自己。

    雖然是夢,但經驗到的那悲傷確實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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