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書16】威權的配方

「謎樣的雙眼」是今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奧斯卡的眼光有時候準，有時候不準，所幸在「謎樣的雙眼」身上是準的。導演璜恩‧荷西‧坎帕奈拉（Juan José Campanella）在美國發展多年，擔任影集「怪醫豪斯」與「Law & Order」的導演，練就一身功夫以後，回到阿根廷拍了這部戲。

影片裡的時間在七○年代與世紀末之間穿梭跳躍。刑案調查員班傑明（Benjamín Espósito）退休了，但他始終無法忘懷一樁二十五年前的刑案，決定把它寫成小說。時序跳回七○年代，那一樁姦殺案現場的慘烈令班傑明無法忘懷，被害者的先生痛徹心肺，班傑明看見了。

班傑明夠仔細，從舊照片裡捕捉到一名男子對這位被害人投以仰慕的眼光。班傑明夠認真，抓兇手屢次撲空，但他還是不放棄。班傑明也夠好運，居然在偌大的足球場裡戲劇性十足的認出兇手並且一路追逐，終於逮捕。這一段追捕動作爬上跳下跑進跑出，導演細心籌畫安排一鏡到底，成為影迷不斷回味的一個橋段。

這一段往事鬼魅一般纏著班傑明，是因為接下來的發展。兇手才關了一年，居然就被放出來了。班傑明氣壞了！這個人應該被關一輩子！

最恐怖的事情發生了：班傑明的老同事羅曼諾，現在執掌特勤部門，他決定把兇手放出來。那是右翼政權當道的時候，裴隆政府（註）有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需要秘密殺手。獄中的罪犯最適合執行這樣的「公權力」了，羅曼諾毫不在乎的說：「他聰明又勇敢，可以闖進民宅裡把事情辦妥，至於他的『個人』生活嘛，那就是他的事囉。」

羅曼諾與班傑明素有嫌隙，當初這一起姦殺案陷入僵局時，羅曼諾就曾經隨便抓兩個工人來，屈打成招以後準備宣佈破案；但是班傑明不能接受這種冤枉無辜的步數，兩人因此嚴重衝突。那時班傑明爭贏了，所以羅曼諾把班傑明捉到的兇手放出來，部分原因也是公報私仇。

「謎樣的雙眼」的故事以裴隆政權為背景，因為裴隆的執政對於阿根廷的政治文化，有非常深刻的影響。裴隆的執政風格最大的特色就是以民粹為基礎的威權主義。他動輒將議會通過的議案交給全民複決，贏得民眾的支持，架空議會，然後操縱輿論以操作民意。威權的配方就是這樣調配而成：傾斜的司法，傳聲筒媒體，癱瘓的議會，天真的民意。「謎樣的雙眼」很傳神地呈現了威權國家機器的本質——一個有組織有計畫的暴力犯罪集團。

註：片中的事件橫跨裴隆在位之時與之後，兇手受縱放的時候，應該是裴隆遺孀在位。仍然可以算是「裴隆政府」啦。比較好的影評見痞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