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至慧的遺作「好事記——女人文化年曆」出版了,朋友們藉機為她辦了一場紀念音樂會,送送她。在蔡瑞月舞蹈社,水泥叢林中間保存下來的一棟日式優美房舍,建築本身就像一個凝固的舞姿。至慧甫過世的那場告別式我沒趕上,據說淚水盈庭。可以想見。幾個月過去了,朋友們收拾了厚重的情緒,深呼吸,忍住——然後輪流上台,從記憶裡擷取一個片段,與至慧清淺話別。
好像很多人的「荒唐事」都是向至慧傾訴的。至慧走了,那些話語被晾在半空中,已經沒有一對了解的耳朵來接納。台上分享的回憶每每令大家發笑,至慧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在那些瞬間,現場又被她的笑語照亮。我們像一群賣火柴的小女孩,輪流燃起一點點火光,在明滅之間看見天堂溫暖的一瞥,那裡有至慧的翦影。然後火柴燃盡了,失落與憂傷又淺淺的掩上來。當然還有更難過的那些人,獨擁深重的寂寞,沒有上台。
我從沒有與至慧親近到那樣的地步。據紀念音樂會上分享的點滴,與以前我的遠距觀察,至慧是一個禪修一般的傾聽者:「我自如如不動」。當朋友在生命失去平衡的時候,或者氣急敗壞、或者失魂落魄,至慧並不跟著同喜同悲同笑同哭,而是溫暖地看著,聽著,了解,陪伴。她的靜定恰好是那個心情大起大落的人所需要的。以至慧為燈塔,朋友們在風浪中顛簸了一陣子以後,自然也找到內在的平衡,生出新的力量。
「好事記」是鄭至慧在時間長河裡設下一個攔砂壩,把女性文化留下來、記在日曆上,期待能夠繼續增補,讓每一天都有一個、或多個與性別相關的課題,可以撫今追昔,創造女性歷史傳承。至慧想的是像農民曆一樣,承載代代農民的知識與生活智慧,進而成為文化經脈的一部份。修曆是困難的事,至慧做出了雛形,而竟匆促離去。
每個人的離去總是留給旁人一些遺憾,我對至慧的遺憾是,我很喜歡她的書,「她鄉女紀」是極品。她有好的觀點要說,有好的文字來表達,也有智慧與幽默,雅而不馴。但我沒有告訴過她。不過,總覺得她反正也知道。她走了,我替這個世界遺憾的是,沒能留下更多她的思索與豪情。
2010/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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