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一年的聯合報副刊隔週專欄「靈感書」至此全部播映完畢,我畢業啦!沒靈感了!)
星期日的早晨,我結束了十日的內觀課程,搭便車離開那個處處是果樹與香菇寮的小山丘,又回到城市裡。下車處是知名的百貨公司與大酒店,時間還早,沒人開門,紅塵人世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內觀教人打坐。一套課程為期十天,學員不說話、不互動、不看電視報紙、沒有網路手機、不寫字,什麼都不。如此向外封閉,求的是向內敞開,當一個人的心思沒辦法逃到其他事物上時,只好別無選擇地檢視自己的內心了。
有個朋友曾經轉述一位仁波切的話,大意是說:「你以為打坐是讓你體驗內心的平靜嗎,哈,想得美!打坐是讓你看看你的內心有多混亂。」仁波切可能不是用這種口氣說話,但是我深有同感。身體穩穩的坐在蒲團上,心裡已經環遊世界好幾周了。再想起此語多令人安慰,連仁波切也還是心思散亂啊。
我算是很不認真的。從第二天開始,腰就隱隱作痛,我想起漫畫《娃娃看天下》,瑪法達的中年父親,有一天伸展一下四肢,瑪法達的小弟弟經過,一腳踩在小汽車上發出可怕的斷裂聲響,他爸爸嚇得摀著腰:「斷啦?」我可不想打坐出來以後直奔醫院,所以,只要老師一宣布:「你可以在禪堂裡用功,也可以回到寮房去繼續用功」,我便回到寢室去先躺平再說。
最後一天,禁語令解除,幾十個學員忽然令這個建築變得非常小。聲音聲音聲音,聊天聊天聊天,話,話,話。到底都在說些什麼呢?我聽到許多對話是這樣的:「其實每次來內觀我都好希望,一直靜默到最後,大家悄悄的離開,這樣就好了。」「對啊我也是,我最不喜歡最後一天,因為可以講話了。」奇妙的是,對話並未在此嘎然而止,而繼續在「我們都不想講話」的共識上,熱烈地進行下去。我們「可以」講話,不代表我們「必須」講話啊?但實際上,說話卻好像是個無法抗拒的誘惑,只要不被禁止,就非說不可。於是最後一日,我不斷回到禪堂,那最後的淨土,因為只有禪堂裡不許講話。
禪堂裡安靜無聲。只有屋頂上的小鳥不受限制,他們的叫聲在我聽來很像「一點佛教」,或者「一邊佛腳」,視那隻小鳥的口音而定。我並不為佛教而來,但是很慶幸在紛雜的世界裡還有一個可以安靜的地方,暫時斬斷社會網絡的絲線,感覺自己的心神像孫悟空一樣騰跳雲遊。
2010/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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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明明在網路上一直講話
ReplyDelete因為已經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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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yDelete張娟芬老師您好~如果您對佛法有興趣,歡迎您認識香巴拉佛法,今年3月底,香巴拉訓練第一階,將「首度」在亞洲地區(台北)舉辦。我覺得香巴拉佛法的特色在於他的「開放性」,例如,一些在美國的香巴拉佛法老師是同志,有些老師也是愛滋病人,您有閱讀過佩瑪丘卓(Pema Chodron)的中譯書嗎?佩瑪丘卓香巴拉佛教的著名老師之一。
ReplyDelete活動內容與報名網址請至以下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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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巴拉全球禪修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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