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21

【靈感書15】詩論「社會書寫」

曾經讀到William Stafford的詩,「閱讀的麻煩」:

「當一頭山羊喜歡一本書,整本書就沒了,
書裡的意義必須再找下一位作者。
但當我們閱讀,它只是印刷——解碼,
如霧在窗:我們習得意義
但不知霧意為何,亦失去那背後
急切相逼的整個世界。」

山羊會吃書。當山羊「喜歡」一本書的時候,牠就貨真價實地「咀嚼」、「消化」這本書;書的實體被吃掉了,書裡的意義卻如魂魄一般飛出來,又去找下一個作者。

對於具備社會意識的書寫者而言,這是非常貼切的意象。「意義」已經先存在了,如空中一縷遊魂,書寫者體質異常,乩童一般,從幽冥空無裡,把那個意義捕捉起來。一枝筆改變世界?那多半是隔著遙遠距離的浪漫簡化,或者是那拿筆的人太自滿、太自我膨脹。書寫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沒辦法修補幽冥之隔,只能當一個小小的奈何橋,暫時性的達成一些了解、傳遞溝通的企圖,但永遠不知道目的達成沒有。

然而對詩人而言,理念與意義如窗上的霧。我們小時候不都喜歡在濕冷的日子裡,伸出一截肥短的手指,在公車車窗上夢囈一般塗畫?那霧,原是外在世界的水氣被迫進窗內,成為快意揮灑的臨時白板;但它也令我們忽略那背後的世界,那無法賦予意義的、雜然並陳的萬般現象。話語之外還有話語,暗影之外還有暗影。

社會書寫好像就朝著這兩個不同的方向奔跑:一方面追尋意義,要把複雜的人世收束成精確的分析;另一方面又要抗拒收束得太過俐落,遺落了詩意與餘韻,而那是更令人低迴的東西。那麼,用William Stafford的詩來討論社會書寫,似乎挺合適的——他淺白而不簡單,兼有童稚的趣味與老年的豁達。至於社會書寫所必然蘊含的改革信念,他更有詩「相信者」,可為完美說明:

「你不會聽見我大呼小叫以考驗寂靜,或者企圖搖撼
那堵牆,因為我知道錯誤之聲將削弱
無聲所能留存的,而我
顫音低哼便能存活,直到世界能夠歌唱:——
願我的聲音繚繞等待命運,
當正確的音符搖撼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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